若是廖进忠一开始就知道陈殿要他干什么，绝对会为自己的爽快而后悔。
林天雄和黎克沉都被关押在囚车上，所有人都换上了白色的囚衣，两人也不复一家之主的威严，蓬头垢面，不无狼狈。
但相比黎克沉的软弱怯惧，林天雄倒也拿出了骨气，即便是披头散发，一双虎目仍然精光闪烁，丝毫没有半点沦为阶下囚的落魄。
这是一个合格但不优秀的赌徒。
看守两人的皆是李慎的亲信，为的就是防止这归京途中再横生变故，或者说，怕不甘心的陈殿做出逾矩的举动来。
囚车后边，是两家剩下的人排成的长队，前边是为数不多的一些年轻壮力头戴枷锁，铐着脚链，而后边的妇孺则考虑到身子骨太弱，又怕耽误时辰，李慎特许撤去了她们肩上的枷锁。
李慎在队伍的前列，回头看了一眼窃窃私语的陈殿和廖进忠，心中突然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陈殿附在廖进忠身前耳语道：“我被盯得紧，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那等下趁人不注意，你去帮我给林天雄捎句话。”
廖进忠听到要接触林天雄，身子就下意识往后退，却被陈殿一把给钳住胳膊，狠狠道：
“怕什么，要不了你的命。就告诉林天雄，衡原那边的人靠不住，现在能保下他儿子和愿意保下他儿子的只有我。”
廖进忠直摇头，只觉得不简单，捂嘴沉声道：“就这么简单？怎么不让你自己的人过去。”
陈殿耐着性子解释道：“因为你我不是一路人，所以日后追查起来，也牵连不到一起。你要真想知道真相，就最后再和林天雄说一句，你确定要活着到京师吗？”
廖进忠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唇翕动着，磕磕巴巴道：“陈殿，你这是在逼他死？”
陈殿已经起身，对李慎派过来凑近的几个亲信打着哈哈将人哄去了一旁。
没错，他是在逼林天雄死，也是逼廖进忠直面自己的人格操守，想知道真相，怎能不付出代价。
林天雄全身上下，写满了一个死字。
所以当廖进忠鬼使神差悄悄把话带给林天雄时，后者的脸上先是怒，后又转换为一抹悲怆，他艰难地扭头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亲人子嗣，内心终是有些许懊悔。
他溺爱那个像极了自己的长子，除了继承他林天雄的血脉，他还手把手教导这个儿子怎样成为一个强者，甚至主动推荐了儿子去与那衡原来的大人物接洽。
只是，最终赌输了，赔上了一切。他忘记不了第一次对方差人到府上和他密谈时，他由惶恐，惊诧，最后变成了疯狂的兴奋。
目光再远一点，是那个满头白发的年轻锦衣卫。
林天雄觉得这个人太过强势，从初次交锋到现在，对方从来没退让过半步，一步一步逼着他做选择，现在更是一语道破，猜测出了几分背后的推手。
最后那一句你真的要活着到京师吗无异于杀人诛心，给予他这头舐犊情深的老牛最沉重的一击。
从林家大门口那场混入人群的袭杀，再到举家被押解进京，衡原来的那位大人物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已经彻底表明了态度，他不该再抱有任何幻想。
他不了解陈殿，但了解自己的儿子，所以他得死，死给背后的人看，死给陈殿看，最重要的是死给自己的儿子看，让他的儿子，从此失去桎梏。
林天雄目光涣散，遥望着远处直直站立的陈殿，虽然看不清陈殿的脸，但他觉得对方正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他，等着他。
林天雄一声冷笑，成王败寇，认命了。
已经不再计较陈殿是怎么知道这幕后的种种一切，也不关心对方到底为了什么，他心一狠，一身气机陡然攀至巅峰，囚衣下的身躯暴涨，肌肉虬结，额头上布满狰狞的青筋。
离他最近的林家青年听到动静，不约而同看向自家家主，俱是不可思议。
林天雄反了！
砰的一声，林天雄苦学几十载的硬气功爆发，身上的枷锁顿时四分五裂，又震碎手腕处的铁链，用拳头硬生生将脖间横木捶断，破笼而出。
惊变只在一息间。
廖进忠颓然倒地，目光呆呆的看着那个被逼反而决计赴死的老人。
锦衣卫纷纷拔刀，林天雄屹立在囚笼一角，大吼道：“进京也是死路一条，与其在死之前受尽酷刑，不如死得尊严体面，我林家儿郎，绝不做阶下囚！”
“随我杀出去！”
声势震天，林天雄跃下囚车，朝涌上前的锦衣卫杀去。
李慎转过身来，看着那个勇猛异常的林天雄，他心底闪过一丝怅然的情绪，何苦。
林天雄杀得尽兴，虽未跻身陈殿所说的一品境，但抱着必死的决心，一身家传绝学竟然在锦衣卫配合攻势下短时间内立于不败之地。
困兽之斗，林天雄只攻不守，场面陷入混乱当中，受到惊吓的囚犯们起身四处逃窜，林天雄夺过一名锦衣卫手中的刀，反手将扑上来的几人击退，转身去营救林家的人。
是救，也是亲手杀之。
廖进忠抬头对无动于衷的陈殿，苦涩道：“这下你满意了？”
陈殿身后是姚羡等人，听到廖进忠的话，刚想要争辩，陈殿像没听出对方话里的挖苦，平静道：“各取所需，何来满意一说。”
他看着那个身中数刀却依然悍猛无比的魁梧身影，以及那些受到鼓舞跟着和锦衣卫厮杀成一团的林黎两家囚犯，缓缓抽出了腰间绣春刀，又挥手让姚羡等人原地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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