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找父皇确认此事的时候，我就在屏风之后。”
项修文傻了，原来项修杰一年前就已经知道这件事。
“那你……”
“我和你一样，很痛苦，很挣扎。”项修杰颤巍巍伸出焦黑的左手，抬到项修文身边。
项修文伸手握住，握住的不像是手，而像是一截烧焦的碳木。
“后来母亲也知道了这件事，她找到我，罚我跪在先祖们灵位前，逼我发誓绝不伤害你。”项修杰说道，“我答应了。”
“德娘……也知道？”
项修文脑中一阵“嗡嗡”，原来他所在意的每个人其实都知道这个秘密，但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所有人都装作不知道，在意着他的感受。
泪水无声涌出眼眶，顺着项修文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紧握着的焦黑的指尖。
面对苏陵郡内那些生活了很多年没做过什么坏事的妖魔，项修杰毫不犹豫地赶尽杀绝。
面对瘦腰湖上救下落水孩童的妖族少年，即便有德贵妃的劝说，项修杰也将妖族少年赶出煌国，勒令今生不准踏足煌国。
面对一生挚爱重楼，知晓她是魔尊之女时，项修杰经历痛苦挣扎，最终还是决定倾尽一切力量尝试杀死她。
一次两次的验证，早已让项修文认定若是项修杰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必定不会留他性命。
他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答案，于是他说服自己既然项修杰一定会杀自己，自己又何苦事事替他办得圆满？
如果一定两个人一定要死一个，为什么得是他项修文？难道就因为自己身上有一半妖族的血脉？这又不是他的错。
所以，当他通过情报渠道得知十二楼五城可能会在道战上有异动的时候，他选择了忽略。
他不会主动去害项修杰，但他可以选择不保护，可以选择一起死。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项修杰竟然会为了让他这个弟弟活下去而主动牺牲自己。
和项修杰的行为比起来，项修文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垃圾。
他握紧手中枯木般的那只手，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放声痛哭。
……
“对不起……”项修文哭得像个泪人，他知道自己就要失去这一生最珍贵的人了，他发现自己过去所学的一切道理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节哀顺变，他怎么做得到？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是父皇最小的儿子，理应得到些偏爱。”项修杰继续说道，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那个时刻即将到来。
“最后，道战伏击和传送阵的手脚，有你的份么？”项修杰问道。
即便问的是如此刺骨的问题，他的声音里依然听不出有任何对项修文的责怪之意。
项修文连忙摇头，苦涩说道：“我没有参与……但我也没有阻止。”
他扮演了一个看客的角色。
如果他阻止，或许一切都不可能发生。
“没有参与……便好。”项修杰笑了起来，胸膛渐渐起伏，“见到母亲，我也可以很轻松……我们兄弟二人，到最后也没让她失望……”
项修文手中的焦黑手掌，倏忽垂落。
江愁掌心的仙气也在这一刻彻底失去效用。
世界安静下来。
凉风起。
山中惊起一群飞鸟。
树叶沙沙而落。
项修文微张着嘴，一口气提不上来，昏厥了过去。
煌国太子项修杰，于煌景帝五十三年春，在紫扬山遭遇十二楼五城叛变伏击，薨。
……
长逍、阮秀和端月令等人看着面前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众人靠近的周供奉，没有选择强攻。
更何况常傅心也在，云中剑还在高空盘旋。
以他们的实力，早就探查到项修杰必死无疑，剩下的便是项修文。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缓缓从后山中走了出来。
凉风吹动他的衣摆，他那张完美的脸上平静至极，像是深渊里的一块千年玄冰。
是江愁。
在他身后，重楼推着轮椅，轮椅上项修文还在昏迷之中。
众人神色微微一凛。
江愁越过周供奉和常傅心，目不斜视，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话：“剩下的交给我。”
说完这句话，他又抬头看向长逍，淡淡道：“如你们所愿，项修杰已经死了。”
常傅心皱起眉头。
周供奉眼前一黑，气息乱的不行。
长逍眯了眯眼，阮秀眉间闪过一丝松意，看向江愁的目光有些不屑。
你江愁一个人再强又如何？十二楼五城想杀的人，即便是煌国太子，不也一样杀了？
“不过你们不要误会，项修杰不是被你们杀死，而是他自己选择死亡，从而来保护某个人。”
若是项修杰不燃烧自己保全项修文，他二人在玲珑塔内联手抵抗关高远四人进攻的话，未必等不到江愁，毕竟江愁当时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但当时的项修杰明显已有求死之心，为的就是解开项修文的心结，保护项修文。
重楼和信仰之间，项修杰选择坚持信仰尝试杀死重楼。
项修文和信仰之间，项修杰选择自己带着信仰一起去死。
这便是煌国太子项修杰。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死在十二楼五城手中？
江愁必须要澄清这一点。
“他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死了这件事本身。”长逍淡淡说道。
“确实。”江愁沉默片刻，说道，“关高远、金家四小姐、季心远也一起死了，这件事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什么？！”
“你说什么？！”
“这不可能！”
金家和阮秀脸色共同变了，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愁，就连长逍瞳孔也猛地紧缩。
瞬间，几道探测气息冲向后山。
江愁没有阻止。
很快，长逍等人确定了关高远三人的死讯，脸色变得异常铁青难看。
阮秀气得浑身发抖，季心远不仅是他最看重的徒弟，还是他在神祠中压着仇旭师徒的最关键筹码，现在季心远死了，他怎么回去和仇旭师徒争下一任神祠掌门？！
“你……你竟然杀了我徒弟，老夫绝不会跟你善罢甘休！”阮秀遥遥指着江愁喝道，“今日你休想活着离开！”
“很巧。”江愁语气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也没打算和你们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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