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乌衣巷殷府，司马昱又进入了另一个炼狱。
“说！那个妇人究竟是谁？在外面胡搞也就算了，怎么还敢带到建康来？我看你是想休妻再娶吧？”
还没进房间，站在庭院里司马昱老远就听到了殷夫人的咆哮声和殷浩的哀求声。
“咳咳～！”司马昱还有正事，没工夫和他们啰嗦，咳嗽几声，表示差不多得了。
殷浩一听这熟悉的咳嗽声，就知道来人是救自己的。他连忙整理一下仪容，匆匆走出房间迎接。
“会稽王殿下！”殷浩看到司马昱就像看到了亲人，他一把抱住司马昱，拼命拍着他的背，激动的打着招呼。
“殿下万福！”殷夫人一看是司马昱，也不敢再大声咆哮，夹着嗓子行了一礼，就匆匆退了出去。
“渊源，家里怎么乱成这样？”
一进房门，司马昱就看到乱成一团的房间。房间里各种家具摆件七倒八歪不成，放在房间四角压住坐席的镇兽都倒在了地下。
殷浩也是连连摇头，“天天如此啊！”
正好司马昱问起，他便竹筒倒豆子般诉起苦来。他声泪俱下的痛陈妻子如何打骂羞辱他。在外面他是人人敬仰的殷大师，在家里他的地位甚至不如妻子养的鹅。
司马昱当然对他家里的琐事没兴趣，但还是耐着性子劝诫了几句。见殷浩还想诉苦，便把话题转到了正题上。
“啊？王渊猷这般傻吗？”殷浩听了王允之的操作连连摇头。难怪王导要提拔那么多王家以外的子弟，开始他还以为是王道宰相肚里能撑船，现在看来王家子弟们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现在说这么多都没用了！”司马昱叹了口气，“关键是怎么搅和黄！毕竟江州这个位置太重要了，蔡老儿和你我都不熟，徐州我们是管不了的。只有保住江州，才能让庾季坚有所忌惮。”
“是啊！”殷浩一考虑起公事来，就恢复了他原本优雅从容的名士气度，他抚摸着胡须仰天思考，一边问道：“陶子初什么意思？”
“他自然是代渊猷求情了！”司马昱不满的翻了个白眼。
殷浩听了却笑容一收。
时至今日，虽然他手里没有陶旭多少把柄，但陶旭仍然在各个重大问题上都向他请示商量，这让身为引荐人的殷浩还是很满意的。可在为王允之求情这件事上，陶旭居然直接寄信给司马昱而不是给他殷浩，这让殷浩心里感到有些不爽。
对于琅琊王氏，殷浩的心里也是存有不满的。
他殷氏一族和谢氏一样，都本非望族。对于琅琊王氏长期把持朝政，几乎垄断建康的权力都很不满。所以，对于庾冰打压王允之，殷浩心里其实抱着看戏的心态。
毕竟只有王氏垮台了，空闲出来的权力才有机会被重新分配。
殷浩的表情被司马昱看在眼里，他好奇的问道：“渊源，卿意下如何？”
“殿下！”殷浩决定劝司马昱回头，“他琅琊王氏一族自从王（戎）安丰以来，两袋三人，已经出了三位司徒，一位丞相。殿下身为皇叔，难道还想看到第四个王司徒吗？”
司马昱一愣，他原还以为殷浩要替王允之出主意呢。毕竟庾冰现在还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殿下身为天子皇叔，想要振兴皇权，就不能再借助某一家的门阀之力。否则即便庾氏倒台，凭借他王氏一门几十年的经营。殿下以为这朝廷是姓司马，还是姓王？”
司马昱被他这一提醒，立刻想起了当年王敦的跋扈。如今王导虽亡，但王允之、王彪之、王羲之、王胡之等人在朝野内外当官。如果王恬复出再把持军权，岂不是前门驱赶了庾冰这头狼，后门就送进来王恬这头虎？
“那渊源的意思是...”司马昱立刻绷起脸一本正经的问道。
“不如将计就计～！”殷浩的脸上漠无表情，“在下是殿下的幕僚，陶旭不过是在下引荐的门生。岂有门生指使座师之理？唯今之计，不如就着王渊猷的奏疏，索性推波助澜，就让他离开江州，去会稽上任！”
“可这么一来，江州.....”司马昱又犹豫了。
“不错，江州的确重要。”殷浩嘿嘿一笑，“对庾季坚更重要！”
司马昱茫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殿下可以想一下，如果你是庾季坚，江州出缺，谁可堪大用？”殷浩摇着扇子，混似一个狗头军师。
“这个...”司马昱仔细回想着，似乎庾冰麾下诸将没有一个有资格出任江州刺史镇守一方的。
对于像诸葛恢、褚翜这种老资格的，那是流放。对于江虨、庾条这种年轻的，没有资格。思前想后，司马昱似乎只能想到一个人。
“没错，就是褚（裒）季野！”殷浩学会了抢答。
褚裒身为琅琊王妃的父亲，本来是需要避嫌出任地方的。可以他在豫章的短暂太守经历来看，庾亮显然给他打的分数是不及格。要褚裒来接替王允之出任江州的可能似乎也不是很高。
见司马昱还是不怎么放心，殷浩从被夫人打乱的书稿堆中翻出来一张巨大的布，上面密密麻麻的画着江东各大士族的关系。比对着关系图，殷浩给司马昱详细分析了各种可能，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庾冰想要换人，就只有褚裒。
“可前日里褚季野与孤王...”司马昱那日拂袖而去，给褚裒留下的印象很不好。
殷浩微微一笑，摇着羽扇指着自己的脑子道：“殿下也不想想，他庾氏一门缘何得以出任方伯统摄朝政？”
司马昱这才恍然大悟。
庾亮兄弟之所以能一跃而为江东的豪门完全是因为他们的皇太后妹妹。可如今褚裒也是琅琊王妃的父亲。倘若琅琊王继承大宝，庾氏一门固然还是皇帝的舅父，但皇后的父亲势必也会分去庾氏的权势。更何况琅琊王夫妇尚且年轻，他们日后若是诞下皇子，那褚裒更是一跃而为皇太子的外祖父。这让以外戚出身的庾冰如何能放得下心来？
“所以，殿下虽然不以青眼相加。但褚季野必有求告上门之日！”殷浩笃定道。
“好！”司马昱也拍板决定了，就由褚裒出任下一任江州刺史。
“殿下！”殷夫人不好意思的敲响了门扉，“妾身特地做了一碗黍米牛肉羹，还请殿下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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