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流裹挟下，哪里容得黄冲动摇，他只能随着大流向前冲去。
这边的谢尚其实也早有准备。他在江夏这半年整军经武，准备了不少弓弩箭矢。这一次的出兵，四千人的军队中只有两个步兵屯队，其余的六个屯队全都是器械和远程兵种屯队。
谢尚一声令下，江夏的弓弩手们纷纷跑到江州军的前面架起弩炮和轻重弓弩，一阵万箭齐发，赵军顿时人仰马翻，前面倒下的士兵拦住了后方前进的道路，赵军进攻的势头顿时为之一顿。
“继续！放！”谢尚不依不挠，第四轮的抛射却不再是火球，而是河滩边常见的碎岩，这些岩石经过配重的沙袋抛射，形成了巨大的重力势能，砸在地面上立刻便碎裂成无数破片，那些依旧在冲锋的赵军士兵再次受到重创，每一枚‘石炮弹’都能造成方圆十余丈上百名士兵的杀伤。
这两颗‘炮弹’是压垮黄冲心态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失去了最后一丝战斗的意志，返身就走。主帅的逃跑行为被身边的士兵们看在眼里，赵军顿时由最后一搏转为了全面溃退。
“此时不追，更待何时？”谢尚看在眼里，他拔出佩刀，下达了最后冲锋的命令。
王羲之也不失时机地发起了冲锋令。江州军士卒和对面的赵军已经打出了火气，加之他们敬爱的老长官王允之被困在前方，比起江夏军，他们对赵军士卒更为凶狠，但凡是喘口气的一律全部杀死，不留活口。
还有些悍不畏死的赵军骑兵企图从两侧包抄突破，想着能破坏掉晋军的新式武器，可谢尚也早有准备，两个长枪重步兵屯队将流星车包围的如铁桶一般。赵军骑兵不成阵势，只是做了几次试探性攻击，就也调转马头逃跑了。
王羲之看着自己连战十二天都攻不破的赵军营寨在谢尚的猛烈攻势下不过片刻之间就土崩瓦解，激动的朝谢尚连连行礼道：“仁祖！若是救得渊猷（王允之），在下自当为足下牵马执鞭！”
王羲之在江东一向享有盛名，谢尚虽然狂妄，但也不敢在他面前托大。他连连向王羲之还礼，表示自己的武器也是从陶旭那里所得，不敢掠人之美。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谢尚心里还是十分满意的。
陶旭这小子总算不负自己和殷浩对他的期盼，短短一年功夫给他长了不少脸，看来将来成就可期啊！
***
坐在成德城头的王允之这大半个月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洗脸换衣服了，乱糟糟的须发和深陷的眼眶显示出他睡眠也不怎么好。
王允之身边的沈劲也已经面目全非。他一个多月没有修剪胡须，胡须都快浓密的长满了整张脸。头上也早就不戴铁胄，而是用一根木棍简单的做了个发髻。
可即便如此，两人依旧要坚挺起精神，不断巡逻安慰焦躁不安的士兵。
因为士兵们的情况比他们更糟糕。
庾怿走后，黄冲就把怒火发泄在了他们身上。一连数日的猛攻让成德城几乎沦陷。要不是沈劲带着龙骧军的士兵拼死反击，只怕小小的成德城早已沦陷。
黄冲被调走后，赵军的攻势并没有减缓。相反，随着源源不断的援兵从中原赶来，这大半个月里王允之和沈劲眼睁睁地看着数以万计的赵军从淝水的船上下来，开赴合肥前线。要不是赵军急于解围合肥，成德城区区三千多守军早就被攻破两三回了。
可即便如此，成德城依旧陷入了弹尽粮绝的境地。
庾怿走之前留下的粮草本就不多，军士们连日激战，消耗的体力更大。即便在王允之有节制的控粮下，粮草也即将见底。吃完了这顿，下一顿就彻底断档了。
“明公！”沈劲张开干裂的嘴唇，看着士兵们碗中稀薄的粥，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这顿吃完，粮仓就彻底见底了。哪怕是喂马的谷料也没了。”
战马是士兵们的工具，除非到不得已的境地，谁都不会吃战马。
可现在的境地不就是不得已吗？沈劲的话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
王允之拍了拍一个正在喝粥的士兵肩膀，示意他继续坐着，不用起身。他叹了口气，回头对沈劲道：“那就宰了吧！能撑多久是多久！”
“可宰了马，那就真的跑不出去了！”王允之身边的另一个将官急忙劝道。
“怎么？卿以为还能走得掉吗？”王允之苦笑着指了指城北淝水河边密密麻麻如同蚂蚁般的赵军。仅仅以目视来估算，今天抵达的赵军足有五六千人，加上之前围城的兵力，围困成德城的赵军足有上万人之多。
“这一个月战马喂食的都是些粗草，马匹早就没了战力。即便冒死突出去，马也跑不了多远！”沈劲摇头叹息道。
但凡喂过马的都知道，平时那些挑三拣四，对饲料斤斤计较的战马最不好养，也最不讨喂马人的喜欢。但到了战时，却恰恰是这些战马脚力最好。
成德城里连人都吃不饱，哪里顾得上马？这些奄奄一息的战马被人吃了总比活活饿死强。
“去吧！”王允之点头附和道，“都宰了，给那些伤兵们补一补，但愿都能撑到援兵来！”
援兵？
沈劲和王允之身边的将官们面面相觑。都快一个月过去了，成德距离合肥不过一百四五十里的距离，就是爬也爬过来了。现在城外都是赵军，难道王师真的败北撤回江南了？
“不会的！”王允之背着手茫然的看着城外。他坚信别人会见死不救，王羲之绝对不会。
可王羲之的兵力也十分有限，他也不出现，说明问题真的很严重。或许晋军真的全面败走，把他们就撂在这里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王允之知道诸将的意志都到了极限，他回过头来正色道：“诸君，我圣朝男儿，绝不做虏寇贰臣！”
诸将虽然都答应了，但现实毕竟残酷，光靠口号是应付不过去目前的难关的。
就在王允之等人一筹莫扎之际，赵军的营门大开，一个个赵军方阵从营寨中鱼贯而出，每个方阵都手执火把，看来他们是准备连夜攻城，不打算给晋军休息的时机了。
“准备迎敌！”王允之摇响了代表敌人来袭的铃铛，城墙各处迅即传遍了铃铛的声音，正在吃最后一顿晚餐的江州军士兵纷纷放下饭碗拿起兵器，猫着腰躲在女墙背后，预备接敌。
赵军显然是有备而来。
除了攻城的步兵之外，从中原运来的重型攻城武器也终于被运了过来。攻城塔、攻城车，一应俱全。赵军手中的火把把黄昏的暮色照耀的无比明亮，看来这应该是最后的总攻了。赵军等得就是这一波援兵，只要器械到位，对成德城最后的耐心也就消磨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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