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历时多年的皇位之争，以七皇子淮南王穆凉城勤王，得天演楼承认正统，继位为帝，落下帷幕。
新皇登基，大封功臣，却也没有清算憨太子旧部，而是大度重用，稳定朝堂。
其实憨太子还真威胁不了新帝的皇位，新帝善待兄长，也算一段佳话。
这次恩科取士，新皇豪气将主考官的位置交予太子旧人，本可成就一场千古佳话，可惜这位主考官自作聪明，这才有了贡院第一场试题。
毕竟作为长子的泰伯，自知圣德不足，三让王位，而作为憨太子，是不是也该效仿先贤，成全新皇的美名。
若是旁人不知，这是鲜血淋漓的一场夺嫡之战，还以为是小儿过家家，友爱贤弟。
憨太子圣德不足，却不知退让，新皇恩泽苍生，德配其位。哪怕是想要歌颂新皇名正言顺，却也有用力过猛的嫌疑。
若这是一场苦肉计，便是反戈一击，说新皇不容旧人，所谓的胸襟宽广，只是一场演义。
若新皇因为这一题，问罪于主考官，那便是一个信号，将之前的容忍都打了水漂，原本因为新皇退让，稍稍稳定的朝堂，又会掀起党争之祸。
新帝上位，是大多数京官不曾想到的冷门，朝上诸位郎官中，因先皇一心求道，大半都是憨太子和长林王的党羽。
新皇为新旧更替之稳定，强自忍耐，反倒成了旁人攻击的疏漏。
其计甚毒，可堪比三国毒士贾诩。
会试何等大事，又是新皇登基开的恩科，可谓是新皇名正言顺的第一批天子门生。
能以此为刀剑，攻击新皇者，怕只能是太子詹士顾寻顾锦章了。
顾锦章身为憨太子心腹，又是谋主，对憨太子忠心耿耿，憨太子只要不死，他绝不会死心。别说太子是个憨的，哪怕重病缠身，在顾锦章眼中，也是真正的正统。
淮南王一介藩王，入京勤王，摇身一变成了新皇，若无天演楼主正名，这会儿京城早就陷入各路藩王兵马包围之中。
憨太子被新皇善待，他那批旧人还在朝堂端坐，这些旧部自然以顾锦章为首。
他的态度，便决定了朝廷一半势力的风向。
穆凉城不杀憨太子，这步棋怕是走错了。
这一题，难答啊！
考生的前途，自然是把握在主考官的手中，会试的举人们早早上京，一方面是为了适应水土，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传名。
京城汇聚了天南海北的人才，是金榜题名还是铩羽而归，全看这第一场了。
毕竟会试有重首场的规矩，若是这第一场答得不好，哪怕后两场做出个花，也没有太大用处。
揣摩主考官的心思，也是举人们的应试技巧。
其实这题单纯看难度，不算太大，新皇上位，举子们作为天子门生，自然是要对泰伯的美德大书特书，先说尧舜之圣德，进而赞美新皇之德行，最后发个宏愿，表示自个愿为魏国鞠躬尽瘁，辅佐新皇做出一番大事业，也就完事了。①
但是，这样的回答，在主考官眼中，怕是无法脱颖而出。
她得好好想想，如何破题。
旁的举人看不透这里面的机锋，除非家中有人在朝为官，才能有这份机敏，现在她就要借着这份先机，好好谋划一下会元的位置。
此时，西厢休息的吴母，虽然没有点燃油灯，实际上却也没有入梦。
她在榻上辗转，心神难以平复。
三年前，吴茂举人试应试失败，拿着秀才的称号回了家。吴父断言，以自家子的天赋，秀才便是顶天了。
这让一心指望着吴茂出人头地的吴母，差点没疯了。
这也给吴茂迎娶张翠娘埋下了隐患，当初吴茂大受打击、一蹶不振，不足半载，居然带回来一个江湖女子，扬言非卿不娶，这可差点要了吴母的命。
吴茂对母亲向来孝顺，可是在娶妻这件事上，分外执拗。
吴父曾言，哪怕三年后下场，吴茂也不会考取举人名分，吴母这才放弃了让儿子尚公主的美梦，捏着鼻子让张翠娘入了吴家的门。
儿子没了指望，女儿却好像是开窍了，平日里和吴父头头是道的谈论文章，那段日子，连吴父脸上都多了几分笑容。
可是在吴母看来，哪怕吴岚争气，书读的比吴茂这个哥哥好多了。
可是有什么用，朝廷又不会允许女子科举。
这下吴母彻底绝望了，一度想要直接投了江去，多年的怨怼失去了报复的希望，让深受苦难的她，几乎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没想到峰回路转，吴茂与吴岚本是孪生兄妹，二人之间有玄之又玄的感应。
借着这份感应，吴茂入了贡院，将题目送回吴岚身边，吴岚做好了文章，吴茂只需抄袭在题纸上，可谓是万无一失的作弊手段。
吴茂有了出头的希望，吴母这才重新焕发新生。
吴茂毕竟是读书人，这种作弊之法，哪怕天衣无缝，他也是不愿的，可谁让他向来孝顺，又因为自己的婚事，差点让母亲没了性命。
最后他也只能稀里糊涂的认了。
原本一心为子的吴母，因为吴岚的这份贡献，才高看了自家小女儿几分，处处迁就，就等着吴岚帮哥哥考出个状元来。
至于耽误了女儿的婚事，却不在吴母的考虑之中。
这可不是吴母妄自乐观，而是吴父曾言，吴岚于科举一途，天下士子无出其右，乃是一等一的天才。
事实也是如此，吴茂借着这份便利，不但成了举人，还是颍州府的头名解元，大大出了风头。
颍州府士子如云，每一届的解元都是状元的热门人选。
这也是吴家哪怕入京迟了，却一点都不担忧吴茂成绩的依仗。
现在吴母可谓是孤注一掷，擎等着当状元的母亲呢。
鸡鸣时分，吴母早早起了床，从包袱里翻出钱袋，里面只剩下不足五两碎银。
吴母拿了大约三两，却在开门走出房间之前，咬牙折返，又多拿了一两银。
吴母悄悄走到正房，猛的敲了敲窗户，这里离东厢最远，不担心打扰到吴岚。
“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起床，真是个懒媳妇，我们家吴茂是倒了什么大霉，摊上这样的儿媳妇。”
张翠娘日日要服侍夫君，今日好不容易睡个懒觉，还被婆母砸窗，她哪里受得了此等委屈。
就不惯着这个老货。
张翠娘包着被子，打算继续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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