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雀儿不是没有想过收留汤秀意味着什么，但他觉得以符海棠的沽名钓誉，爱惜羽毛，就算真知道了汤秀在他手上，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从那个陈殿把汤秀送到他的府上，就没安好心，周雀儿事后想了想，即使他亲自将汤秀送到符海棠的手上，在符海棠眼里他也将成为对方的肉中刺，与其这样，虱子多了不怕痒，还是把筹码紧攥在手中更有安全感。
可惜周雀儿低估了符海棠的无耻，千算万算没算到符海棠暗通曲款，已经跟衡原守备太监眉来眼去厮混到了一起，还杀了镇北司的锦衣卫把脏水泼到他的身上。
若是知道符海棠的险恶用心，以周雀儿的脾性，怕是能跳起来骂符海棠的娘。
所以，周家门房老头第二天早起看到悬挂在宅门上的那具尸体时，吓得两眼翻白倒在了地上。
周雀儿的祖宅本就位于离阳府数一数二的黄金地段，没用多久，几乎半个离阳府的人都知道有个京师来的锦衣卫死在了周府大门口，甚至已经开始各种臆测，传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锦衣卫在雀儿爷的酒楼吃饭没付钱，雀儿爷怀恨在心把人暗地里给杀了，然后挂在门口示威。
这个说法被周雀儿听到的时候，他将主厅里一樽齐人高的红玉珊瑚摔了个粉碎，并叫来了手底下的人，去找出背后造谣生事的人，把舌头给我拔了。
谁都知道这是陷害，昨天夜里发生在枫林街的袭击事件，引得下榻在衡原驿馆的镇北司锦衣卫倾巢出动，一夜风波，这些训练有素的京师酷吏驱使着离阳知府洛有成带路，把整个离阳府翻了个底朝天。
周雀儿敢杀锦衣卫，也不敢这么找死。
他昨天夜里在鱼龙帮名下的通宝街栖凤楼喝花酒，收到有人对锦衣卫出手的消息时，陈殿已经带着人到了离阳知府的宅子。
当时他还嘀咕了好一阵，是哪个不要命的有这等魄力，周雀儿不觉得是六大山庄的人动的手，因为这些年有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交给他干的，要真是这些老狐狸的意思，第一个就会找上他。
抱着看好戏的想法，周雀儿还打算第二天去拜访一下这些天没少给他捧场的千户大人，但不想这背后的人，竟然直接一把火烧到了他的宅子里。
曹令的尸体被姚羡领了回去，留下了一队人守在周宅大门口。
他没告诉顾寒，宋维真相，两人十分伤心，昨天还在一起共事的兄弟突然就死得不明不白，昨天夜里他们搜遍了整个离阳府，没有发现任何线索，那个出手绑走自己兄弟的凶手不见了就算了，陈殿还是被姚羡背回来的。
一个人昏迷不醒，一个人双眼布满血丝，问啥都不开口。
闹了一整夜，结果第二天大早曹令的尸体在周宅大门被人发现，两个人说啥都不肯信，除了陈殿，曹令就是他们四个人中身手最好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两个人一夜未合眼，对方这是在挑衅他们，挑衅整个镇北司。
廖进忠和姚羡守在病床前，他昨夜目送着陈殿和姚羡率先从知府洛有成的宅子离去，当时他想跟上，陈殿告诉他要是他敢偷偷摸摸跟过去，保证他有去无回。
这句话被廖进忠记在了无常簿上，回京足以用威胁同僚参上一笔。
但廖进忠也真的没敢跟去，而是负责和顾寒，宋维组织人手搜寻，他第一次见到那样的陈殿，不同于在延安府最后功亏一篑时无力回天的悲观无奈，昨天夜里的陈殿在得知曹令失踪后，更多的情绪是紧张，焦急，害怕。
他在院子外听着里屋那个离阳府知府推脱责任，然后被陈殿恐吓，按理来说他应该进去阻止，但他没有，突然觉得这人死有余辜，他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羞愧，同时又觉得十分快意。
或许这就是真相。
洛有成病了，或者说是受了惊，京师里有名的大夫来看了之后，开了几副安魂定魄的药。
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陈列自己的罪状，洛有成这辈子都没想过有这么一天。
他最早来到离阳府当差时，还是底下一个小县城的县令，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见识过那些身在高位的人一语定人生死，觥筹交错间便决定了一个人的仕途升放，他自以为已经深谙为官之道和足够遵循规则。
但是，当那柄只要轻轻一划，就能割破他脖子上动脉让他流血死去的刀子一刻不曾离去时，洛有成才意识到，文人口诛笔伐要杀一个人终究是没刀子快的。
事态严重，他被一群官职比他还要低不少的锦衣卫驱赶着在诺大的离阳府找了一夜人，身上腥臭的衣裳都没来得换，但他不敢再有半句多话，不敢再去质疑那个李北司的徒弟是不是真的会拿下他。
洛有成躺着，双眼怎么也阖不上，特别是听到衙役带来的那个坏消息时，只觉得天塌了。
陈殿也还没醒，这一次气血反噬远比延安府那次严重，相较于两年前他一夜白头也差不了多少了。
姚羡靠在角落里将头埋进膝盖，脑子里一直是那个人驱着马车带着自己兄弟的尸体离去时的画面，自己老大醒不来，他是现在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知道凶手的人，可他不能说，谁都不能。
他只能选择把这个秘密咽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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