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点了点头，逐字逐句道：“不传仁道，不避杀道，以德为先，以民为念。”
这十六字，听起来十分矛盾，既不讲仁慈，不避杀伐，又如何能以德为先，心怀百姓？
周通听得稀里糊涂，慧忍却十分通透，沉思良久，微微颔首道：“不知大人可还有要义？”
李智想了想，郑重道：“吾既为炎黄子孙，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公忠体国，努力奋斗，不虑生死，永不叛逃！”
听了这几句誓词，慧忍沉思得更久，半晌说道：“这些弟子，将来怕是还要入世。即便现在，贫僧也未从大人身上看出半分不轨之心，更不知这些人要用在何处，又如何用？”
送这些人到法华寺来，李智也是刚刚才想到的，一个民族，要有信仰才能长盛不衰，但他不想信佛，这些人也许就是信仰的火种，将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楚，用和不用，不必刻意追求，未雨绸缪总是没有错的。
能看到这一步，已经看透了九分，慧忍确实是大师中的大师，差的一分不是智慧不够，而是一千多年的时代鸿沟。要是这一分都能看透，那就不是人了，是神！
这回轮到李智沉思，良久，叹口气道：“晚辈其实是个怕麻烦的人，这些人多半是不用的，晚辈也不希望用。至于如何用，请恕晚辈不敢相告，此乃天机，不可泄露，晚辈只能告诉大师，无论您想到什么原因，都是错的。晚辈也是以众生为念，与佛法并无二至。这些流民毫无基础，便如白纸一张，而这张纸，就晚辈接触过的人来看，普天之下唯大师能写，即便晚辈自己来也做不到。大师既有知己一说，晚辈斗胆高攀，还望大师成全。只是，借了佛之手，恐怕要入阿鼻地狱，今日在这大雄宝殿，我佛作证，罪在晚辈一人，与大师无关，此事也非晚辈强求，大师可以拒绝，当然，无论大师是否拒绝，贵寺用度仍由晚辈负责，大师仍是大师！”
慧忍摇头道：“既已染尘，再说清白便是妄语了，不过，大人所求既与佛法要义相同，又何罪之有呢？大人所借也不是佛之手，乃是贫僧之手，贫僧愿助大人一臂之力。”
李智道：“多谢大师法外施恩，这些人最好带发修行，若有看破红尘、一心向佛的，也可为其剃度，便在寺中为僧，全凭自愿。话说回来，若既能光大法华寺，又能解决部分流民吃喝问题，何乐而不为呢。”
慧忍道：“大人所言甚是，只是弃仁道，留杀道，毕竟与我教义不容，此事若传开，只怕我法华寺要灰飞烟灭，到时若未用到，还请大人安顿这些弟子，”
李智点头道：“善后的事，自然由晚辈来安排，大师不必担忧。但以大师的道行，晚辈相信，无论发生什么，至少您在法华寺便在。晚辈斗胆妄言，贵教教义也有需革新之处，晚辈曾听闻佛主割肉喂鹰的故事，也有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大仁慈，晚辈却从未听说过鹰是吃素的，不知佛主救的鹰吃的是什么呢？”
慧忍一愣，竟然无言以对。
“再退一步说，若有一日，佛教遭遇灭门之祸，是奋起反抗呢？还是舍生身以从教义呢？反抗则势必杀生，舍身则佛教灭亡，所以，晚辈以为，若杀生能成仁，杀一杀又何妨？大爱不爱，总有那么些人，需要超度，不度他才是罪过。”
“大爱不爱”，慧忍喃喃重复了一句，“贫僧受教了，多谢大人赐教，阿弥陀佛。”
难怪是个和尚都敢说道行，凡是无言以对的，通通四个字了结，以不变应万变，“阿弥陀佛”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李智侧头道：“周通！”
听八哥示意，周通将带来的银子放下。李智接着说道：“法华寺也要翻新一下，这一百两先准备些粟米，修缮寺庙的钱明日送来，晚辈还有个建议，要说知人生看天命，晚辈相信，大师即便不是天下第一，起码应付县内达官贵人足矣，既然他们钱多没处放，不赈灾不济民，却便宜那宝光寺，大师虽置身事外，却助长那歪门邪道，既无过也有过，这些不义之财，只要用之有度，取之并无不妥，大师何不酌情考虑？”
慧忍想了想道：“阿弥陀佛，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多谢大人，贫僧亦有一言相告。”
“请大师明示。”
“法不可用尽，法尽则缘尽，大人切记。此非佛理禅机，所虑者少，则心轻体健，所思者多，亦身疲寿损。”
李智沉思片刻，叹道：“这就要讲机缘了，若四海升平，百姓安康，何需晚辈多事？”
“愿这世界如大人所愿。”
李智抬头看了看如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晚辈告辞了，但愿下次与大师见面，你我是坐而论道，而非谈论家国私事。”
慧忍侧身从蒲团旁托出一个钵盂道：“阿弥陀佛，贫僧也无好礼相送大人，此盂便送与大人，做个留念。”
李智郑重接过来道：“多谢大师”
“恕贫僧直言，大人身上正痞二气相辅相成，若以仁义为引，则诸事皆顺，苍生之福，若是痞中生魔，则生灵涂炭，天下难安。下位者可以不仁，上位者却不可不仁，仁者方可无敌，还望大人常怀此念，勿失仁心。”
李智闻言心中一颤，这和尚洞察力不是一般，这个评价，精准！
“大师教诲，晚辈自当谨记，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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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酒家，一个清净的包厢中，董德全、赵士诚、张世超三人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桌上三个茶杯，一壶泡好的茶水。
董德全提起茶壶，将赵、王二人的茶杯斟满，又为自己倒上一杯，放下茶壶道：“二位今日邀老夫前来，所议何事？”
张世超拱手道：“按规矩，我等各家族共同掌控宣化县，各族人之间有什么争端不必报官府，由各家族长出面，请董老调停解决，昨日我族人张二狗与赵家族人赵四因一匹马起了争端，故而来请董老调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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