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品格高古，令人佩服。”
“大人亦非常人，贵不可言呐。”
“哦？何以见得？”
“常言道，福祸相依，贫僧斗胆，已观大人面相，阴气呈渐散之势，红润却愈加厚重，乃是劫后重生之像，大人既已历经大难，自然否极泰来，福报相随。”
咦？还能看相啊？真的假的？还是说这个贫僧也很贫嘴？看样子也不像为了一顿饭就乱拍马屁的人啊，而且他如何得知我才遭了大难？
李智点头道：“大师真乃当世高人，晚辈确实是劫后余生，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慧忍道：“不敢，贫僧所述不过经文所传，乃是前辈先贤观众生之常像而成，法相类同，却不是众生皆同，所谓缘分，亦因时因势而变，未有定法。”
的确和别的和尚不同，一般的花和尚到这个时候就要鼓吹自己看相算命的本事如何了得，如何能逆天改命，然后挖大坑，请君入瓮。慧忍却直言这看相之术是从书上看来的，而且命好不好，得靠自己。
这和尚，是个好和尚。
李智肃然道：“敢问大师，晚辈缘起何处？”
慧忍抚须笑道：“哈哈，大人已得，何需再寻？”
“哦？请大师明示。”
慧忍端起茶杯，轻饮一口放下，缓缓道：
珠玉红粉如尘，
是非声名莫问，
半守本性半守法，
功过自在人心。
李智一怔，畅笑道：“哈哈哈，大师看得透彻，虽是初次见面，却如神交已久，若大师不嫌晚辈狗尾续貂，晚辈便和上半阙，以报大师指点之恩，如何？”
慧忍道：“大人请！”
李智思考片刻，和道：
修行本无定法，
道行亦非皆空，
半怀初心半怀梦，
因果由来其中。
慧忍沉吟片刻，赞道：“好，贫僧以入世题上阕，大人以出世应下阕，你我本该互换，贫僧知俗事不难，大人从未修道，却悟得如此道行，难！”
李智笑道：“在下孟浪，但愿别污了大师的耳朵才好。”
慧忍摇头道：“此言差矣，大人既胸有沟壑，过于谦虚反而露了得色，弱了底气。”
李智虽然背过许多唐诗宋词，但自己作词这还是第一次，而且这暗含悟道境界的词，更是不简单，从刚才交谈来看，慧忍绝对称得上得道高僧，当然不会乱说，更不会拍人马屁，能得到他认可，说明确实还不错，刚才确实有些小得意。
李智忙收住神色，合十行礼道：“大师说得极是，是在下着相了。”
慧忍又摇头道：“凡事随缘便好，些许得意并无不妥。大人修人道，悲喜自然由心，贫僧修佛道，讲究心无杂念，虽道法不同，但殊途同归。既是同为道法，则可各取其长而习之，只是贫僧以为，万法之根基在受者，譬如大人与贫僧可畅谈法道，若是换了人来，你我今日所言便如空中楼阁，与非知己之人说知己之话语，便如对牛弹琴，故而受众不同，便有不同之道，大人以为然否？”
听这一席话，李智便觉得豁然开朗，境界似乎更进一层，起身行个佛礼道：“与大师相比，倒是晚辈小气了许多，多谢大师指点。”
慧忍道：“阿弥陀佛，非是贫僧指点大人，我二人顶多算是论道，大人不似我守法，我也不如大人随心，守法虽无大错，却也难有大成，随心也许偶有失礼，却也容易功及社稷、泽被万民。”
“晚辈并无贪功之意，也无博名之心，若在晚辈任内，宣化一县百姓能吃得饱，穿得暖，晚辈便问心无愧了，如何敢言社稷万民？”
慧忍抚须笑道：“哈哈哈，宣化也是大晋之社稷，宣化一县百姓又何止万人？大人此志已是功德无量，大人行事不拘陈法，心宽则路宽，当无往而不利，到时自然水到渠成。”
李智沉默半晌，说道：“呵呵，随缘吧，晚辈不喜束缚，与大师论道，已是班门弄斧，晚辈不过是脸皮厚实些，不怕别人笑话。有些东西，总让人触之即避，唯恐离经叛道，但跳出大道观大道，道也不全然正确，不知人之苦，莫言人之过，譬如眼下，百姓们自己尚且吃不饱，若还要他们去发善心救济流民，那就谁也救不了，双方都是死路一条，若大道因此而要更多人灭亡，那这大道还是善道吗？以晚辈看来，道法救不了所有人，但能救更多的人便是上道。因而，道无全道，只分正邪，法无全法，不得圆满。”
慧忍大师久久不语，好半天才说道：“大人无欲无求，随心随缘，其道却已不在贫僧之下，惭愧惭愧，阿弥陀佛。”
李智笑道：“大师过誉了，晚辈不过出生好些，吃得饱穿得暖，倘若晚辈出生在寻常百姓之家，吃穿尚且不够，哪里还有闲暇说什么道法？”
“正因为如此，才彰显大人道行不浅。得必虑失，有必思多，欲望无尽，多数人本性如此，不然也没有贫富之别了。”
“大师此言极是，午饭之后，晚辈便回县城，大师若愿意回去，我们便同行，晚辈也好前去拜一拜佛。”
慧忍一怔，点头道：“贫僧知道了，多谢大人。”
“不必道谢，你我皆为众生，既然超脱不了，不如坦然接受。”
“阿弥陀佛。”
不多时，酒菜摆好，菜不过冬瓜茄子，酒肉是老朱跑了好远，去马家庄嘴皮子都磨破了才买来的，马家庄虽然也是个小族，在这粮食都不够的地方，又哪里有许多酒肉，不过是沾点荤腥，即便如此，在百姓眼里，已经是难逢一次的大宴。
吃过饭，李智让老朱拿出所有银子，除了乘竹筏的钱，剩下的全部留林老爹，又交待老丈人将所有银子全部买成粮食，分给附近的乡亲。
一天后，连带小舅子，一行五人原路返回，慧忍自回法华寺，李智四人回县衙。
李智不在这几天，几十间房屋已修建完毕，流民又增加了好几百，各自找阴凉处，或坐或躺，横七竖八摆成数十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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