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的鞋履迈出又收回，小太子的目光透过层层掩映的花木，全数凝在那小姑娘瑰姿艳逸的小脸上。
“殿下，您身子未好，不若痊愈后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老内侍鬓发苍苍，眼含心疼。
殿下这时候来见皇后，只会吓到她。
这样的事从前不是没有发生过，除了母子离心、被陛下责备，对太子殿下半分好处都没有。
他有自小照顾太子的情谊在，才斗胆多劝两句，像双成这样平日颇受重用的小内官，全都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
太子殿下每每生病，东宫都要拖几具尸体出去。
谁也不敢拿自己的人头作赌。
宇文韫拢起沾血的广袖，站直了身躯：“孤稍站一站。”
他沉默着瞧他的小姑娘，心底从未有过的平和。
“昨夜什么？”
宋秀宜听她吟了两字便没了下文，不由面露得意。
当然是“昨夜雨疏风骤”咯。
兰漪漪鼓鼓小脸，有些泄气。
这人呐，有时候太有原则和道德，就会被没原则、没道德的极品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就好气！
但范儿都起了，也不能平白惹人笑话。
兰漪漪端着气度，八风不动：“昨夜贪嘴吃多了凉杏儿，闹了半夜肚子，此刻还有些虚呢。”
宋秀宜嗤笑一声。
“不学无术便说不学无术，我还敬你坦率，何必胡诌个由头？在座都是有头有脸的京都贵女，你若说个‘如厕’尿遁，那可真是丢了祖上的脸！”
风儿和煦，一路吹拂到花圃后的阁楼上，也将说话声都带了上去。
忍冬出列，不忍道：“大小姐还是个孩子呢！她被公爷和夫人溺爱着长大，哪受得住这样的刻薄？”
娘娘不想大小姐入宫，也不该纵着旁人欺侮她、欺侮兰家！
皇后低眸望向花木扶疏的月洞门：“再等等。”
花圃里的小姑娘自始至终都没弯下半分背脊。
她挽袖自己磨了墨，动作不甚顺畅，却看得出是会的。
她铺开了雪白的宣纸，随手把樱桃盘子压上去充作镇纸，极有狂士不拘一格、任性随心的放旷豁达。
兰漪漪沉着脸，提笔蘸了蘸墨汁：“‘术业有专攻’，我开蒙不久，不善诗词，字却是用心练过的，怎么便不学无术了？”
傅明宪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近前，面上笑意俨然，极为亲和。
“妹妹写吧，我为妹妹念。”
兰漪漪瞥她一眼，不太习惯她的自来熟，却还是歪头露出腼腆笑容：“是陛下少时戏作的海棠诗，劳烦姐姐。”
虽然她也不太懂，秀字的书帖有什么必要念出来。
傅明宪偏头将视线落在纸上，瞧她落笔细劲，点头道：“妹妹学的是褚遂良。”
其实不是。
兰漪漪想着她未来太子妃的身份，憋着没解释。
她学的是宋徽宗的瘦金书，瘦金书脱胎于褚书，傅明宪看她落一笔就能认出来，也算是家学渊博。
在她这个年纪是极为难得的。
兰漪漪凝神往下写。
傅明宪瞧着瞧着就白了脸，盯着那如兰似竹的侧锋，心底控制不住地滋生出嫉妒。
没人知道，她最刻苦也最有天分的，便是书法。
兰漪漪今年几岁？
瘦金书天骨遒美，有强烈的个人色彩，兰漪漪一见就生了好感，是下苦功夫练过的。后来她爱上看网文，还靠给人写字、写书签赚钱看书。
这辈子生在金窝里，不愁钱花，她就荒废了。
幸好手感还在，这些人也不是眼光老辣的行家。
兰漪漪将宣纸拍在宋秀宜桌上，抬起了小下巴。
有人轻轻笑了起来，缱绻着温柔。
“韫韫哥！”兰漪漪眼前一亮，快步跑过去。
小太子苍白着脸，想伸手碰碰她柔软的脸颊，却在触摸到之前侧身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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