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西河县内基本没有行人走动，因为每到亥时县城内便会进入宵禁。
现在是戌时七刻，还未到亥时。葛三摇摇晃晃地走在城西一条幽暗小巷里，一个年轻人跟在他的身边扶着他走，尽管如此，他依然走得不稳，显然是吃多了酒。
葛三摸了摸｜胸前鼓囊囊的衣襟，咧嘴嘿嘿笑，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对着年轻人道：“王兄弟！你放心！只、只要你好好地跟、跟着咱们少、少爷混，以后有你小子吃、吃香的，喝、喝辣的！”
这年轻人名叫王二，闻言连忙点头应承：“是是是，葛三哥说得是！”
葛三脑袋晕乎乎的，干脆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了王二身上，他刚要说话，脚下突然一个趔趄，整个人都摔了出去，王二拉都拉不住他。
“哎哟喂！”葛三狠狠地摔了个狗啃泥，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这条小巷是城西比较偏僻的一条巷子，平日里基本上没什么人经过，他们是因为回来得晚，怕遇上宵禁时巡逻的官差，便选了这条路走。
自葛三摔倒后，除了起初挣扎那几下，巷子里便没了旁的声音。
此刻小巷十分安静，再加上现在已入夜，周围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王二站在原地没敢动弹，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心底一阵一阵地发慌，他盯着地上那一团模糊的影子，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葛三哥？”
没有回应。
这时小巷里吹来一阵风，如今八月的天气，夜里并不凉快，更别说会冷，王二却觉得这风吹得人后背凉飕飕的，他想许是夜里雾气重，才会让人觉得空气里都是潮湿粘腻的味道吧……
王二在一片静谧里越发忐忑，地上的黑影倏而动了动，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衣料相互摩擦的声音。
“唔，什么玩意儿……”地上的葛三咕哝了一句。
终于听到了葛三的声音，王二这才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他都快被吓死了！
王二赶紧上前一步，伸手去扶他：“葛三哥，你怎么样？”
葛三迷迷瞪瞪的撑着地面，其实这时候酒已醒了三分，他的手在地上胡乱地摸索了一会儿，不知摸到了什么东西，只感觉手上一片湿漉漉的，不禁疑惑：咦？哪来的水啊？
他把手凑近一闻，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他呼吸一滞，身体微微颤抖，瞬间酒醒了。
“葛三哥？”王二去扶他，发现他颤得厉害，顿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了？”
葛三嗓子堵得很，他是借着王二的力道才勉强站起来的，努力吞咽了几下口水，张了张嘴还没有说出什么来，却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了鸣街鼓的声音——
亥时已到，该宵禁了。
葛三犹豫一秒，道：“……宵禁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王二也听到了声音，遂不再多说，扶着葛三准备走。
不想刚走了几步，葛三便听到小巷里响起了一声轻笑，他不由停住脚步。
葛三脊背发寒，他清晰地感觉到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搭在他的背上，顺着背部游移到了他的胸前，接着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你要走到哪里去？”
月光不知何时照了进来，原本幽暗的小巷子，竟然也能看清一些轮廓了。
葛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表情呆滞，喉结滚了滚，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然他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顺着月光，他清楚地看到自己脚边躺着一个人，那人的身体旁有一滩暗色的水渍，他面部朝上，双眼大睁地死死盯着他，正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夜风吹来，带着腥咸的味道弥漫在鼻尖，葛三一个激灵，猛地回神，转头去看身边的王二，然而这里除了他，竟是再无一人！
西河县已到宵禁时间，此时街上除了打更的更夫外，并无一人行走。
“咚，咚！——咚，咚！——”
更夫同往常一般敲着手里的铜锣，一边走一边喊：“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他同往常一般路过城西的小巷时，分明感觉到一股平时不曾感受过的寒意袭来，更夫打了个寒颤，脚步顿了顿，随意地往小巷里望了一眼。只这一眼，便吓得他手里的铜锣都差点拿不稳了。
只见小巷里有个人背对着他站着，借着照进来的月光，能分辨出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不过现在是佝偻着背的。
更夫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想起最近这段时间听过的一些事——据说近期夜里不怎么太平，衙门还张贴了告示，千叮万嘱老百姓们入夜后最好不要出门。
唉，只有他们做打更这一行的，为了生计大晚上的还要在外面晃悠。
更夫略微不安地站在巷口，他吞了吞口水，犹豫一阵，还是喊了那男人一声。
对方听到他的声音后，明显顿了一下，下一刻男人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他一开口说话便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救、救我……”
“当啷”一声，在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更夫一看到他的脸就被吓得丢掉了手里的铜锣，双腿哆哆嗦嗦地站不稳，最后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男人眼神痛苦地看着他，朝着更夫伸手，眼里求生的欲望犹如实质，只是他迈腿挪了两步便止步不前了，好似他不能离开一般。
更夫再也绷不住，吃饭的家伙都不要了，害怕地大叫一声就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巷口。
随着他的离开，男人眼里最后的希冀也破灭了，他双手颓然地垂了下来，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小巷里吹着风，突兀地响起了咯咯的笑声，久久不散。
……
西河县郊外北边的一处宅院里，因着黑夜，院子里都是黑漆漆的，只有宅子南边的一间厢房里还亮着黄豆似的烛火，风一吹就晃个不停，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从厢房窗纸上映照出的剪影可以看出，屋内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其中一道佝偻着的影子因为烛火的关系，显得细长而扭曲，在他面前还有一个小小的影子蜷缩在墙角，正微微颤抖着。
突然，寂静的院子里传出了几声小儿的啼哭，哭声过后整个宅子便沉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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