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大的婴儿，会有记忆吗？
不知道。
但雪儿记得，九年前那个腥臭难耐的夜晚，那抹从天而降的飒爽身影，那张冠绝天下的面庞，还有那个自她出生以来感受到的第一个温暖舒适的怀抱。
母亲从未讲诉过她的来历，也许连母亲都不清楚。母亲也未曾编造过谎言，也许母亲知道她不会相信。
自懂事以来，两人一直以母女相称。
在外人看来，除了她异于常人的满头白发，她的俏丽容貌倒真像继承于母亲。
可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并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
不过能得到母亲的照顾与庇护，亲不亲生又有什么所谓呢？
毕竟，如果不是那个雨夜的偶然相逢，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那个潮湿阴暗的山洞里自生自灭，或死于地震塌方，或葬于野兽腹中。
不管母亲收养她的初衷为何，不管她存在的意义是否只是为了变成母亲的利剑，不管离火崖的水有多炙骨炽热，她都不想探究，也毫无怨言。
毕竟，这条命都是母亲给的，她又有什么理由不为了母亲而活？
但其他的人，就不同了。
其他的人，甚至这个世界，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借由母亲这条脐带，使她与之相连。
可惜，母亲深深地爱着这个世界，试图用一己之力为这个没有希望的世界带来不可能存在的光明，所以她得乖乖地完成母亲交代的工作，压制住自己的本性，不搅乱母亲的计划。
想到这，雪儿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哎……陆伯伯，难道你不知道，雪儿我，对城主是谁这种问题，从来都不感兴趣的吗？”
陆怀仁仿佛知道雪儿会有此一问，故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雪儿关心什么，不关心什么，陆伯伯怎么可能不知道喏？”
“哼！偷听也罢，监视也罢，都无所谓啦！”
雪儿撇开玩弄了许久的发梢，随意地摆了摆手：“反正不耽误我干正事就行。所以，你看，你的外孙好着呢，陆伯伯这下放心了？”
陆怀仁的表情也轻松了起来，“放心啦，放心啦，小雪儿，你也别怪你陆伯伯，毕竟陆伯伯的大哥，只有这一根独苗苗，那可马虎不得喏！”
“哼！你哥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你不会是看伏啸庄抢了你们家姑娘，十六年了还顺不过这口气，打算把他……”
雪儿拿手指点了点祝平，接着说道：“抢过来吧？你就不怕你家正主儿生气？”
祝平被雪儿的手指一点，顿时明白了她有此问的原因。
江湖上都传陆怀信与陆怀仁两兄弟因为继承权归属的问题素来不合，把哥哥逼走他乡，逼上五脉山，哥俩几十年来几乎不曾会面，种种迹象都表明，两兄弟极其不对付。
只有与陆怀信朝夕相处十年的祝平，从外祖父偶尔的言谈中才能察觉出，两兄弟的关系并非世人所认为的那样，至少在陆怀信的心中，他弟弟是清乐堂堂主的不二人选。
至于为何两人看起来那般别捏，不过是因为族中长老曾经反对陆怀信的婚事，他始终深有介怀，尤其在外祖母逝世之后，这事便成了他内心过不去的坎。
于是这份责备也好，埋怨也罢，他一股脑地记在了现任族长陆怀仁的头上。
而作为族长的陆怀仁，也只能在族规与哥哥之间，大义灭亲地选择了前者。
所以，这份张冠李戴的怨，与不徇私情的忠，胡乱地交织在一起，成了世人眼中的对立模样。
雪儿即使修为逆天，但还是个孩子，对于人心，自然没那么多的了解，对于谣言，自然也没甄别的能力。
所以在她看来，夺走权柄的弟弟，为水火不容的哥哥办事，百分百是别有所图。
“欸？小雪儿，此话差矣，”陆怀仁不打算揭穿谣言，“别人不要的，我要了，这怎么能说是抢呢？你说对吧，祝平？”
因为早对两人的关系有个直截了当的把握，所以祝平猜测陆怀仁提出此问并不是为了表面看起来的激怒他，而是为了顺着雪儿的意思。
于是他也就坡下驴，心照不宣地配合叔外祖唱一出双簧，“要不要的，晚辈说了不算，不过既然叔外祖看得起，祝平倒是乐意至极。”
“你看，你看，这小子啊......”
陆怀仁露出满意的神情，指着祝平，对着雪儿和莫茉说，“就是比他那个浪荡外祖要靠谱，年轻人喏，就是得识时务。难得啊，难得。”
祝平一鞠躬，尊敬说道：“叔外祖，过奖，过奖。”
见两人相谈甚欢，还总是拐着弯地避开她的提问，雪儿没来由地烦闷。
但她也知道，在这个辟府境后期的老头面前，接二连三地挑衅只会让他失去耐心。
而以她现在的修为，是承受不了他失去耐心的后果的。
且让他再苟活几年，反正她等得起。
雪儿一边想着，一边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本来也没敢拿他怎样，茉姐姐，剩下的，交给你了。”
说着，雪儿蹦跳着来到了椅子旁，一屁股坐了下来。
从陆怀仁推开门的那一刻开始，柔弱的莫茉就一直稳坐在椅子上。
不管是陆怀仁与雪儿的过招，还是他俩在祝平这个问题上的左右试探，她都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
直到雪儿腾出主场，她才款款站立，朝陆怀仁行了个礼，平静说道：“莫茉见过陆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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