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刑殿内寂静无声，夜谈溪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修罗族最强大的护法，人人闻风丧胆甚至被冠以“血枫将军”称号的鬼面将军，居然是一个比他还小的少年，那张丑恶恐怖的鬼面之下，更是这样一张惊艳漂亮的脸。
常年不见光的皮肤白到透明，急促喘息间带起几分莹莹的湿润感，前一刻明明杀气腾腾，这时安静下来，却让人有种想要怜惜的脆弱。
可他虽然不反抗了，眼神里却还有几分不甘，被盯着久了就烦躁地瞪过来，饱含嫌弃，那双纯粹黑亮的眼眸却扎得人心头一跳。
“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啊。”夜谈溪忍不住伸手，想摸摸他的眼睛，被瞪了一眼，只好退而求其次，飞快地戳了他的脸一下。
冰凉柔软的触感极佳，夜谈溪忽然想起自己一直想要却采不到的一种药材莹蛉草。它也是这样，白嫩嫩，娇软软，乖乖巧巧地长在圣河尽头的河畔，好像谁都可以把它摘走。可每次他一靠近，就必定会狠狠吃个苦头。
不过这次，是他赢了。
夜谈溪心情很好，看着身下毫无反抗之力的“莹蛉草”，据《百草医经》上说，莹蛉草的味道独特，入口涩到极点，涩尽却是回甘，又甜到极点，回味无穷。且尝一口就能得到一场美梦，是十大奇药中最神奇的一种。他遍尝百草，却还没尝过莹蛉草是什么滋味。
咬一口就知道了。
夜谈溪向来很有行动力，想到了就去做。他一手还牢牢摁着段离音的手，身子却俯下来，本来想直接咬一口，但他总算想起，现在段离音是他的“朋友”，应该征求下“朋友”的意见。
但他又不希望被拒绝，于是思索片刻，用剩下的另一只手捂住段离音的嘴，然后问他，“草草，我可以咬你一口吗？”
下句“不说就是同意”还没出口，他忽然停顿，从脚底窜起一股凉入骨髓的寒气，直冲头顶。下一刻，一股磅礴恐怖的魔力就从身后袭来！紧接着，整个人就被狠狠摔到了墙上。
殿内火光照不到的阴影中，一个紫衣长袍的人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斜斜依靠着墙壁，看不清脸，也没有动作，却充斥着极度危险阴戾的气息，像一只潜伏在无尽黑暗中的恶鬼。
他手里拿着只狰狞扭曲的鬼面具，面具依然是那张面孔，拿在他手里，却仿佛完全收起了獠牙，与他对比，竟然都显得和蔼亲切了许多。
段离音被捂着嘴，对“草草”和“咬你一口”正感到双重无语，下一刻就感到身上一轻，紧接着就是肉|体狠狠撞到墙壁的骨头碎裂声。他还来不及看，一双手就捂住了他的眼睛。
血肉被千万道利器齐齐扯碎的独特沉闷声响起，伴随刹那间充盈满殿的浓重血腥味，好像对方连尖叫都来不及，就被碾得粉碎。
【没死，方案四依然可行，主人放心！然后主人我先溜了，嘤。】
段离音胸腔中隐隐不适，耳边却响起了熟悉的低沉又沙哑的嗓音，带着一种阴森森的诡异温柔，“怎么连面具都掉了。”
这好像是一句普通的关心，但伴随那道凉丝丝的语气，却像被一条毒蛇从耳根处开始缓慢舔舐，冰凉黏腻地攀爬过一寸寸皮肤。
“那是谁？”萧无烬把头靠在段离音脖颈间，嘴唇几乎贴着他耳边。
“……不知道。”段离音的身体依然没有力气，只能软绵绵地被抱在怀里，背后还没愈合完全的伤痕被狠狠挤压，一股血腥味传来，应该是又流血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他说谎。段离音的掌心微微出汗，控制自己的心跳，以免被察觉，屏着呼吸等待萧无烬的下一句问话。
他原本以为，就算不问夜谈溪，萧无烬也会问起谢雪衡，再问他为什么回来得这么迟。可那句之后，萧无烬却沉默下来。
刑殿内依然幽冷而血腥，火把摇曳，却只显得更阴森。段离音本来很紧张，可萧无烬却只一动不动地从背后抱着他，两只手臂紧紧环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直到恢复力气，段离音试探地喊了一声“尊上”，得不到回应又侧头去看，才发现，原来萧无烬竟然已经睡着了。
高高提起的心终于落下。许是听到那一声“尊上”，段离音看到萧无烬缓慢睁了睁眼，可能每个人睡着的时候都会和平时不一样，萧无烬也是。
此时此刻，他不像平常那样，危险又阴沉，仿佛谁都无法看透。苍白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困倦，他懒洋洋应了段离音一声，又在他颈边蹭了一下，含含糊糊地说，“陪我睡觉。”
他想推开他，却反被抓住了手。萧无烬的手指勾着他的手指，安抚似的摇了摇，说了声“乖”。
段离音的整个脑袋顿时就发热发晕了。
温热湿润的气息吹拂在颈间，与刚才的紧张害怕不同，这一次，他只感觉到熟悉而难以抑制的快速心跳，夹杂隐隐的喜悦，如卷土而来的汹涌潮水，无力抵挡。
像有人抽走了他理智的魂魄，又其实他此刻无比清醒。他动作轻缓地把身上的人慢慢扶到自己腿上，让他能躺得舒服一些。
刑殿上口有个小小的铁窗，满月的月光正好穿过小窗，洒落进来，把满殿的血腥都洗了一遍，盖上雪亮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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