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你是卫南平。”
陈丹青脱力一般地坐在他身边：“刚刚可吓坏我了。你们……她是什么人？你又是怎么回事？”
卫南平抓着她的手，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没错，我是卫南平。我是卫南平。
我不是别人。
他苦笑道：“说来话长。此人名叫安若暝, 半月之前, 不知为何，将我真一观屠戮殆尽。我乃真一观南平真人，俗家姓卫。那场浩劫，整个真一观只有我一人逃脱, 被你母亲救了回去。”
其实他是知道安若暝为何要屠杀真一观众人的。
虽然这种事情说出来很恶心，但他不得不承认, 安若暝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他得到了安若暝的力量, 也得到了她大部分的思想和记忆。
忽然植入脑海的记忆太多太杂, 他一时间没有办法从浩如烟海的记忆碎片中提取到有用的信息。
只要给他足够多的时间, 他还是可以将这些信息都收归己用的。
但不是现在。
他挥了挥手, 让安若暝的尸体化作一滩血水，渗入地底, 又收起石棱，向陈丹青伸出手：“走吧，咱们回家。”
陈丹青握住他的手：“回家。阿娘和姐姐担心坏了吧？”
“何止是担心啊。”
穿梭在斑驳的条带状光斑中, 卫南平转头对她道：“你阿娘眼睛都快哭瞎了，丹朱脸色青白得像鬼, 去市政司给你报绑架案的时候走得太急还摔了一跤。”
在陈家门前和陈丹朱擦肩而过时，他看见对方的膝盖和小腿上沾着一些泥土, 手掌心里也有擦伤的痕迹。陈丹朱和稍微有些不修边幅的陈丹青不同, 她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家里贫穷, 没有钱给她置办漂亮衣服, 她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选择一些耐穿又好看的款式, 还会将衣裳鞋袜都浆洗得干干净净，随时注意手脸的清洁。
她永远都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卫南平和她同住将近半月，从来没见她这样狼狈过。
“是我让她们担心了。”
陈丹青叹道。
“对了”，她忽然转头：“这是你的法术么？为什么和刚才的感觉不一样？刚才很颠簸，风声也很大。”
而现在，他们穿梭在光斑之间如履平地，连耳边呼啸的风声都减小了，让他们能够闲庭信步，还能说说笑笑。
卫南平心道，方才的我，还只是一个刚刚受箓不久的赤元真人。而现在，我已经成为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安若暝究竟在什么位阶上。
真灵仙君。
如果以中原的道士位阶来评价她的话，她是一个经验老道、法力强大的真灵仙君。
她的力量来自祭祀时“神明”的赐予。和如今新洲绝大部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祭祀活动不同，纳克西部落的那场祭祀，真的引来了神明的注视。神明对献上的祭品很满意，于是将力量赐予了祭台上信仰最虔诚的那个人。
就是安若暝了。
她从小就有些偏执疯癫，是神明的狂信徒。整个纳克西部落再也找不到比她更虔诚的人了。
不过……
卫南平翻找着自己刚刚得到的记忆，有些微妙地想。
与其说她虔诚，不如说她有些受虐倾向。她渴望着足够强大的存在，渴望着被他们不屑一顾，被他们随意地蹂/躏、放置，被他们漫不经心地支配着命运，因为别人不经意间的一个念头而遍体鳞伤，甚至失去生命。
因此她迅速而又坚定地臣服于时任翼州防务长的萧明达，迅速地接受了元公子的“道”。
元公子。
卫南平眼神一暗。
在安若暝的记忆中，元公子是早就跟在萧明达身边的得道高人，是中原的“楚王殿下”，而且还是……
还是萧明达的血亲。
萧明达是大宋皇室流落在新洲的血脉，是仁宗皇帝留存在世的唯一后代。
元公子是仁宗的儿子，武帝的兄长，当年也是他护着怀有肃愍太子遗孤的舞女逃离中原，安顿在新洲。他对于萧明达有一种天然的爱护之情。
因为对方是这个世界上血缘与他最近的人。
她是他妹妹唯一的后代了。
当年舞女生下孩子，在新洲定居，繁衍生息。但赵家嫡脉一向血脉稀薄，来到新洲，换了风水也没能让他们多子多福起来。
几代下来，萧家子息凋零，到了萧明达这一代，还遭遇了一次意外，她的父母和叔父叔母都去世了，整个萧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因此，她也是元公子在血脉亲情上唯一的寄托。
只是因为她是你妹妹的后代么？
所以你就放任她的手下将我们所有人都……
卫南平不忍再回想。
安若暝得到了神明的恩赐，掌握了有关于“祭祀”的邪门歪道的力量。那座祭台和血海是她力量的化身，可以吞噬一切生灵，将之内化成“自己”的一部分，同时得到相应的能力。
凭借着这种强大的力量，安若暝不停地吞噬活人，不停地壮大自身。虽然迟迟没有突破到可以凭借“借尸还魂”的手段长生不老的苍灵元君，但在真灵仙君里，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强大存在了。
真灵仙君与游虚法师最大的不同在于“言出法随”。真灵仙君天然有一种让能让自己说出口的话语成真的能力。虽然在大部分时间里这种能力是可以被他们自主控制的，但在有些时候，这种能力会忽然间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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