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热闹啊……”
他无声地感慨着。
之前在真一观的时候，他只能读到扬州本地的报纸。扬州虽是四省通衢，但和沟通新旧两个世界的申城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申城的报纸上，登载着中原新洲的所有新闻。有中原官场秘事，有新洲荒野考察队的最新发现——他们在新洲的荒野里挖出了远古巨兽的骸骨——还有各式各样的广告。
卫南平津津有味地阅读着这些稀奇古怪的产品介绍。
家庭空调系统，寒暖两用，中控调温，通过不断转动的履带式铜片散热制冷。卫南平不禁想象了一下寒冷的冬夜睡在一台不断制造金属摩擦噪音的机器旁边的感觉——不了不了，他宁愿盘个火炕。
生发药水，美□□，直径超过一寸的淡水珍珠，补肾佳品，保生男孩的秘药……
汴梁城最新流行风尚，汝宁县主掀起的大袖潮流，差分机制造的假丝绸，规则重复的玄妙花纹……
方便鸡蛋，豆干制品，仅限申城本地订购，量大从优……
黑白照相，十文钱一张，包服饰、化妆，价格公道……
向天求富贵，做人凭良心，博乐坊开门迎客，欢迎四方来宾……
……这个广告怎么怪怪的。
卫南平皱了皱眉，发现这是一个赌场的广告。
怪不得广告词写得神神叨叨的。
陈丹青说下个旬休日要带他去一间赌场，偷偷地用人家的差分机，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间。
日头渐渐偏西，小苜蓿睡醒了，尖利的哭嚎声响彻整个院落，夏圆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解开衣襟给她喂奶。田槐花洗完了一整天的衣服，上午晾在院子里的那些已经干透了，她一件一件地取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挨家挨户地将衣服送回去。
院门外传来自行车清脆的车铃声，陈丹朱蹬着踏板，载着陈丹青穿过锯断了一截的门槛。
“我们回来啦！”
陈丹青从后座蹦下来，单肩背着粗布书包，几步跑进窄屋的大门：“你今天怎么样？伤口疼吗？”
卫南平将最后一张报纸叠好，微笑着说：“躺了一天，伤口好多了。”
“娘还没回来吧？”
卫南平摇头：“没有。”
“那等娘回来，你吃完饭，我再给你换药。”
其实卫南平觉得他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换不换药都行。但既然陈丹青坚持，那再换几次也无所谓。
于是他点头：“好。”
白氏女学包晚餐，陈丹青面色红润满足，明显是吃饱了才回来的。
陈丹朱跟在她后面，从书包里取出了墨水瓶和几本册子，催促道：“快，趁着天还亮堂，咱们在屋里把功课做完，不用开外面的大灯。”
陈丹青忙道：“好，就来。”
她一边从自己的书包里取出功课册子，一边问卫南平：“今天的报纸你看完了吧？有什么新鲜事？”
卫南平道：“汴梁内阁的那位范舒晟范大人，年轻的时候写了一篇保皇的檄文，被人找了出来，发在了报纸上。”
陈丹青耸肩：“尔虞我诈，没意思。司法台差分机的维修预算吵出结果了吗？”
卫南平愣了一愣，才想起来，之前司法台向户部申领了一笔巨款用于差分机维修，这笔款项被披露了出来，引来了社会各界的争吵批判。
他摇摇头：“还没吵出个定论，但反正款项已经拨给司法台了，再吵能怎的？又不能要回来。”
陈丹青点头：“在理。”
陈丹朱点燃了煤油灯，稍显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桌案。她和陈丹青一人占据了桌面的一半，奋笔疾书，默默地写起了功课。
门外又传来推车穿过门槛、水声晃荡、铁皮摩擦地面的声音。
陈莠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进来看了他们三个一眼，就去灶台上给卫南平下了一大碗杂鱼面。
吃着鲜香滚烫的面条，温暖的汤水填饱了肚子。
卫南平在心里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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