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震惊于天帝这么快就知道了绯烟的事情，但墨逢听着这已经是威胁的话，还是禁不住眸中漫过万分失落。
他僵硬着身子，拢在袖袍中的手不住地颤动，在那一刻，他不愿回头去看那个从未将他所想所要放在心上的父帝，只是沙哑着声音回应道：
“如果儿臣不答应，父帝又要如何为之呢？”
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墨逢整个人心都凉了半截。
他本以为今日云霄殿父帝对自己的行为已经表示了认可，却未曾料到，不过片刻，他就将他在自己心中的好感完全消磨殆尽。
纵然百年已过，他却还是未曾改变过分毫。
依旧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他究竟要做到何种地步才肯善罢甘休？
天帝负手而立于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面前，笑容中依旧是绵里藏针，轻轻浅浅地开口道：
“逢儿，你当明白，有些事并不能如你想象的那般容易。”
“你娶了魔族公主，绯烟的事情为父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否则，她的安危，为父不能保证。”
“墨逢，你是太子，魔界大军倾巢而出，想要使其退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旦幽冥界也加入战局，若无妖界相助，天界只会一败涂地，你该知道为父从不做毫无把握之事。”
“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天帝的确待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很不一般，但这也并不是他可以放任大局不管的理由。
尤其是，如今天界危局，若无妖族协助，怕是难以对抗联合的魔界和幽冥界大军。并非他非要剥夺自己这个儿子追求挚爱的权利，只是现在的形势，容不得他半分行差踏错。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墨逢没有回头，但温热的眼泪却忍不住夺眶而出，他不想去和天帝再去争论谁对谁错，因为他知道——
对于已经做出决定的天帝而言，永远都是利益至上，他不可能去推翻。
除非，他能够拥有能力真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墨逢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听着这宛若威胁的话语，他心中的失望已经几乎将他淹没，但面对着如此绝情的天帝，他却只能表示服从，有些凄凉地开口道：
“父帝，你终究还是要这样。”
“你说的，儿臣都知道，儿臣告退了！”
重临说完，迈出有些僵硬的步伐起步，但受到了巨大打击的他身形还是止不住踉跄起来，但若是细细看去，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眸子中还带着一如既往的坚定。
是的，在此种情况下，他绝对不能再激怒天帝，他太过清楚，为了达到目的将会不择手段的自己的父亲，是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留情的。
哪怕，自己是他唯一的儿子。
若是没有万全的准备，一味地逞口舌之快，结果恐怕会更加糟糕。
他，要忍，也只能忍。
在这种紧要关头，行差踏错都会让自己乃至于阿烟置身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绝对不能大意，也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将阿烟推向危险境地。
他，经不起，再一次失去了！
重临离开大殿的时候，背影不再是该有的意气风发，反而带着无限的萧瑟和凄凉，不知为何，那模样，看得竟让一向无情的天帝都有些于心不忍。
他斜靠在高座之上，伸出手指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生疼的眉角，似乎是累极了，恍恍惚惚地阖上了双眸，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是不是将自己这个儿子逼得太紧了些……
——
就在天帝这边感到火烧眉毛的时候，魔界，修罗殿之中。
魔界边境数十万大军整装待发，但身为最高统率的人，此刻却醉倒在了酒桌之上。
明明是最张扬恣肆的魔尊九渊，但此刻的他却失意悲伤到了极致，桌案上凌乱地堆砌着酒瓶，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里，夹着一面带着血迹的镜子。
那原本精巧的菱花镜，此刻却是破碎到了极致，犹如此刻瘫软在地上的人一般，心如死灰。
整个修罗殿里，浓郁的酒味夹杂着血腥味，处处都弥漫着痛苦和哀伤。
但即便是喝了如此多的烈酒，从未如此放纵的九渊却还是难以忘却这一切的痛苦，反而在猛灌了自己一杯酒后大口大口地吐血起来。
气血翻涌，真气逆转，痛失所爱、惨遭背叛的痛苦一下子就压了过来，沉重得令他喘不过来气。
诸多不解和怀疑，填满了他冰冷至极的心，让曾经短暂得到过幸福的九渊再次坠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他实在不知道，为何那个口口声声说为他而来的少女会成为他复仇道路之上最大的绊脚石。
但即便搞不清楚她哪句话为真哪句话为假，他却也不忍心向此前做过的那样毫不留情地将其抹杀。
那样热烈如火的她，是身处万古黑夜中他唯一的光。
他，无可救药爱上了她，却又陷入到了这般犹豫挣扎的痛苦之中。
明明，她说爱他，说要替自己承受这悲惨的命运。
可一转眼，她就变成了天界的混沌上神，口口声声要度化自己这个会毁灭六界的魔煞星。
她既然要站在自己的敌对面，为何还要替自己隐藏复仇的秘密，又为何将饕餮的力量封印在菱花镜中送给他。
她，究竟要做些什么？
自己，还能不能再相信她？
他谋划了两万年的复仇，还能顺利进行下去吗？
无数个解不开的疑团汇集于九渊心中，让他红肿的双眸中又添上了数分怅惘和哀戚。
在视线迷离之中，九渊还是不自觉地伸出手，看向了天边那一轮皎洁的明月，目光带着挥之不去的思念和痛苦，苦涩地叹了口气，低喃道：
“阿月啊，你究竟要让我怎么办才好……”
门外，向来冷情的璃辰看着这般痛苦的九渊，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毕竟，今日的事情，带给尊上的打击实在是太大。
这两万来，纵然面临重重危机，经受万般苦难，他也从来没有像这样借酒浇愁过。
时隔多年，尊上终于寻到了除了复仇之外活着的意义，只是，在这样的关口，他也不知这是好还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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